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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将死 东大附属病院,五楼赤本的病房内。 宫下北屈膝跪在病床前面,眼睛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赤本。 此时的赤本戴着氧气罩,随着他的呼吸,发出「呼哧呼哧」的轻响,床边的
各种医疗仪器,也带着嗡嗡的轻响,时不时还有嘀嘀的声音发出来。 看看手上的腕表,已经是夜里 8点多钟了,算算时间,他已经在这里跪了将
近一个小时了。 平素,赤本每天七点钟的时候会醒过来一次,宫下北等的是这个时间,可是
今天运气不太好,沉睡中的赤本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醒过来。 负责照顾赤本的两个小护士躲在病房角落里,看上去非常局促,她们也在那
儿站了一个多小时了,一动也不敢动,腿都站麻了。 给赤本做特护收入很高的,不过,这个工作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不仅累,而
且危险性比较高。 「嗯……」熟睡中的赤本突然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又是两声堵着浓痰的咳嗽。 两名护士赶紧跑过来,俯下身去看他的状况。 幸好,赤本只是咳嗽了两声,之后就没了动静。 两个护士刚准备悄悄地退开,就见赤本浮肿的眼皮动了动,干瘪的额头微微
一皱,原本平放在身边的右臂缓缓抬了起来,像是要去摸脸上的氧气罩。 「父亲,」宫下北赶紧膝行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同时轻声说道。 赤本的眼皮抖动两下,缓缓张开,露出明显有些泛黄的眼睛。 他扭头看了看宫下北,手腕挣动了一下。 宫下北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替他将脸上的氧气罩挪下去,又问候道:「父亲。」 「是良一啊,」赤本叹了口气,声音沙哑的笑道,「现在是几点钟了?」 「八点钟,」宫下北又看了看手表,说道,「过了一刻钟。」 赤本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但很快又睁开,他看了看宫下北,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有些事想请父亲做决定,」宫下北点头说道。 「你很为难?」赤本看着他,干瘪的嘴唇抿出一丝笑意,「让我猜猜看,你
是准备让我退休啦?」 宫下北鼻子一酸,下面的话却是没能说出口。 这老头尽管命不久矣,但脑子却一直很清醒,但对于一个重症病人来说,这
也是最可悲的,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但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个老家伙不是好人,就像中村美和所说的,他禽兽不如,没什么所谓的道
德,他贪婪、狠毒、卑鄙下作、无耻狡诈……几乎所有的贬义词都可以用在他身
上。但宫下北却很清楚一点,这个世界上可能没人亏欠这老家伙,只有自己是真
的亏欠他很多。 人不能没有良心,所谓大义灭亲才是真的下作。 「我等你开口等了很久啦,」赤本似乎看出了他的难过,老头笑了笑,将手
从宫下北的手里抽出来,又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说道,「良一啊,你要认清自己
啊。」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它给了每个人选择的机会,」赤本手干枯的像是鸡爪
子,上面已经布满了老人斑,「但这个选择的机会只有一个,你要嘛选择做善人,
要嘛选择做恶人,这两种人,任何一个做到极致,都能获得稳固的地位。而那些
做善人,又忍不住为恶,或是选择了做恶人,却又不够心狠的人,是最容易被这
个世界淘汰的。」 轻轻咳嗽了两声,赤本又继续说道:「良一啊,你呢,看似凶狠,可实际上
却只是个披了一层凶狠外衣的家伙,你还做不到极致,我真的不放心你啊。」 宫下北默然不语。 「起来吧,别跪在地上,」赤本把手收回去,说道,「做人呢,有时候总是
免不了要下跪的,但千万记住,别把下跪当做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那会让你抬
不起头来的。」 宫下北双手扶着床沿,缓缓的站起身。 「如果你们两个连搬把椅子过来的事情都不会做,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赤本眼珠转动,看向躲在角落里的两个小护士,语气虚弱的说道。 两个小护士吓了一跳,赶忙搬了一把椅子过来,送到宫下北的身后,随后弓
着腰,退出了无菌病房。 「良一啊,党产的事情,你也接手一段时间了,有头绪了吗?」看着两个小
护士退出房间,赤本才继续说道。 「算是有些头绪了吧,」宫下北如实说道,「不过也只是一些皮毛,我感觉
这件事似乎很复杂,其中有很多问题想向父亲您请教。」 「你不是想请教我,你是担心做不好这件事,心里没有底气,」赤本看着他,
微笑道。 宫下北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头说道:「是,父亲您说的是。」 「不用担心这件事,」赤本又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要想把这个工作抓
在手里,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困难,你只要懂得一个制衡的道理就……咳咳…
…咳咳……就可以了。」 见他咳嗽的厉害,宫下北赶忙给他倒了一杯水,服侍着他喝了一口,润了润
嗓子。 「这个世界啊,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分歧,这一点,到
任何时候都不会变,」喝了水,赤本明显舒服了很多,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自民党这些年一家独大,在日本的政坛上说一不二,可在内里,党内派别的纷
争却是日本,不,是全世界所有政党中最复杂的。这种斗争的残酷性虽然不高,
但仇怨却一点也不浅,而这种纷争,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关键点。」 语气顿了顿,他压低了些声调,说道:「这份工作,我做了将近三十年……
三十年啊,首相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届,党内派别的起落更是数不胜数,可为什么
我能始终站在那儿?」 「就是因为党内那些政客们,永远都达不成统一的意见。有人提出一个新的
提名,肯定会有两个人来反对他,我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支持,甚至不需要大多
数人的支持,我只需要一部分人支持我就够了。至于什么人会支持我,呵呵,无
所谓,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他们在政治上可能会有立场的区别,但在对待钱的问
题上,不会有任何区别。」 「既然是这样,那您为什么想让我和石桥家的女人结婚?」宫下北忍不住问
道。 「良一啊,那是因为我不希望你一辈子都和我一样啊,」赤本叹口气,说道,
「我希望你能有一个新的目标,你应该比我走得更远,也是让赤本家走得更远。」 目光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赤本紧接着又说道:「自民党安逸的几十年,现
在已经出了问题了,过去掩藏在内部的斗争,如今正在向外膨胀。我感觉得到,
没错,我感觉得到,有些人已经准备好自立门户了,这会是一场轩然大波,但对
我们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谁说赤本家的人就只能躲在幕后做些腌臜的事
情?谁说我赤本原介就只能做一条守财的狗?!我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将近三十年
了,可惜……」 「嘀嘀嘀……」 床边的仪器突然发出报警的声音。 「父亲,父亲,您别激动,别激动……」看着赤本涨红的脸,宫下北都快给
吓死了,他急忙安抚道。 几乎就在同时,外面有医生冲进了病房,飞快的去了消毒室。 「去找智京,告诉他,东西该交给你了,」赤本粗重得喘息着,却还不忘抓
住宫下北的手,「他的事情做完了,顺便告诉他,别让我失望。」 七八个医生冲了进来,宫下北一脸木然的被推到一边。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无菌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病房,只
知道当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走廊里站着了。 整个走廊里脚步声嘈杂,大批的医生、护士往来奔忙,宫下北面无表情的站
在窗户边上,视线透过凝了霜的玻璃向外看,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不知道赤本这次会怎么样,但他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一旦这个老家伙抗
不过去,就这么走了,那么两世为人,除了生养他的父母之外,唯一一个真心对
他好的人就要去往天国了……或许这老家伙连天国都去不了。 「先生怎么样了?」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是叶山智京。 宫下北摇摇头,转身看了他一眼,目光停在他满是胡渣、憔悴不堪的脸上,
半晌才说道:「父亲有话让我转告你。」 叶山智京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一脸释然的说道:「我明白了,
咱们现在就走吧。」 「走?去哪儿?」宫下北愕然,「父亲他……」 ? ? 「先生提前交代过,只要你来找我,就立刻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叶山智
京面色平静的说道,「是立刻!」 宫下北有些迟疑,他想等等消息,至少要等到一个确定的结果出来。 「走吧,你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了,」叶山智京说道,「做事要果断,现在
不是你想那么多的时候。」 第九十七章:荒城之月 大田区新莆田一丁目。 紧挨着环八通线的一家园林绿化用品商店门口,宫下北的车缓缓停在路边。 宫下北看着身边的叶山智京推门下车,这才跟着他下了车。 车外,细碎的雪花还在飘个不停,落在衣领后的脖颈里,凉丝丝的,却会带
给人一种莫名的快感。 宫下北紧了紧衣领,扭头的时候,就看到在车的另一面,叶山智京正举着一
只手,接那些从天上落下来的雪花。他直挺挺的站在那儿,腰背一点弯度都没有,
脸却微微仰着,看向东南方向的夜空,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 「怎么啦,叶山君?」宫下北从车后绕过去,站在他身边,问道。 「知道吗,三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遇到的先生,」叶山智京扭过头来,看
了他一眼,微笑道,「那时候还没有这条环八通线,只有一条小巷子,周围都是
木棚屋。当时,我的哥哥叶山敏人欠了一笔高利贷,追债的人来家里烧房子,我
们一家人都被锁在屋里,眼看就要被烧死了。」 他嘴里说着,朝一边走了两步,然后抡起胳膊做了个砍人的动作,这才继续
说道:「当时先生正好带人从这里经过,他就这么拿着两把刀,把那些家伙一口
气砍翻在地。一个人,先生就一个人……」 叶山智京说的很兴奋,就好像是回到了30年前一样:「一个人砍翻了六个,
然后他告诉那些家伙,说:我是赤本原介,这里是我的地盘,这里的房子只有我
一个人能烧!」 「那一年,我14岁,」握了握宫下北的肩膀,他笑道,「从那一天起,我就
跟着先生。有人说我是先生养的一套狗,呵呵,我觉得,这三十年,我做这条狗
做的很满足。」 话说完,他也不等宫下北开口,抬手朝那处园林绿化用品商店指了指,说道:
「走吧,这是我家,你还是第一次来呢。」 几乎送到嘴边的话,又被宫下北生生咽了下去,他看了看那栋立在公路边的
二层小楼。 小楼定然是有些年头了,从外观上看有些残破,而商店的门扉也很小,是那
种老式的铁门,门的上方有一块牌子,写着商店的名字,而在门侧还有一个小牌
子,上面写着「叶山」两个汉字。 叶山智京走到商店门口,很自然地掏出钥匙,将店门打开,又回头朝立在原
处的宫下北招了招手。 宫下北迟疑了一下,看到随行的保镖们都围了过来,这才朝商店的门口走去。 不过,宫下北在走进门的那一刻并没有察觉到,包括梁家训在内的九个保镖,
没有一个人跟他走进商店,这些人走到离着店门约莫五六步远的地方,就那么直
挺挺的跪倒在雪地里,像是九尊跪姿木偶一般。 店内的门面很小,里面的东西摆放的很凌乱,看起来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人规
整了一样。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看着叶山智京走向后晋的房门,宫下北有些好奇的
问道。 「还有我太太和儿子,」叶山智京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过他们现在不在国
内,去了加拿大。」 「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后晋的门内,宫下北迟疑了一下,回手摸
向腰后,那里藏着一把枪,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 今晚叶山智京显得有些不正常,宫下北不认识自己是多心了。 后晋有一条走廊,不是很深,七八步长而已,尽头处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 「来吧,东西在地下室,」叶山智京没有上楼,他站在楼梯侧面,说道。 「这里还有地下室?」宫下北故作轻松的笑道,同时缓步走过去。 「专门建的,」叶山智京笑了笑,走到楼梯下的斜面内,掀开地上的一块铁
板,当下走了下去。 宫下北跟着他走到入口处,却见下面已经亮起了灯光,他回头看了看,见自
己的保镖竟然一个都没跟过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叶山智京从入口的阶梯下方探出头来,表情诧异的看着他,说道:「怎么啦,
害怕我会暗杀你吗?」 诧异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笑,只不过这抹浅笑从他那副金丝眼
镜后面投过来,在经过灯光的照射,竟然给了宫下北一种狰狞的感觉。 「如果我想杀你的话,来的路上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仍旧是那副笑
容,叶山智京说道,「下来吧。」 知道这家伙说的不假,宫下北也没有再犹豫,他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将腰
后的手枪拔出来,这才迈步走下阶梯。 很意外,阶梯下面竟然是个很宽敞的地下室,足有二十多畳的样子,里面堆
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大都是园林绿化方面的工具什么的,因而显得很杂乱。 叶山智京走到靠近东墙的一侧,开始挪动摆放在那里的一些杂物,他就像是
没有看到宫下北手里拿着的那把手枪一样,一边搬着东西,一边自己絮絮叨叨的
嘀咕。 「不管在别人的眼里,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在我的眼里,他就是父亲,」
叶山智京也不用宫下北帮手,自己一个人一件件的挪动那些杂物,「他资助我上
学,资助我出国,他把我生活中的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我这一生都是他给的,
你说,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宫下北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他琢磨着,如果自己不出现的话,叶山智京恐
怕就是赤本的继承人了,现在一切都变了,三十年付出等于白费,别说是对方了,
这种事摊到自己头上,恐怕都会心存不忿。 「过去的三十年里,像我一样死心塌地跟着先生的,还有几个人,」叶山智
京开始挪动堵在墙边的一个柜子,这个柜子对他有些沉重,挪的很费力气,他有
些微微的气喘,可还是在那儿不停地絮叨,「这些人替先生打理着方方面面的事
务,我负责将所有一切做汇总。」 柜子终于被推开了,显露出柜子后面一扇老式的保险门。这扇门是个铁门,
样式和监狱里的牢门差不多,门上打满了铆钉,上方还有一个长方形的探视口。 「先生需要我交给你的,并不是什么遗产,而是这些人,」叶山智京将铁门
打开,示意宫下北跟他进去。 宫下北走过去,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 门内是个不大的房间,摆放了四五个高度达到屋顶的大书架,书架上摆满了
一份份的文件匣,都是按年份摆放的,弄得很规整。 靠近门边的位置,有一方书桌,桌上有一些摊开的账本,一个老式的三洋录
音机,还有一包抽了一半的香烟,很明显,这里是经常有人的。 叶山智京站在书桌边上,从桌上拿起一张相片递给宫下北,笑道:「这是我
太太理慧子和我儿子有京,她们现在去了温哥华,在列治文镇,相片背面有她们
住的地址。」 宫下北接过照片,没有去看,他有些疑惑,叶山智京给他这东西做什么。 「这些书架上的东西,都是过去三十年里先生经手的一些事务记录,」叶山
智京也没给他解释,只是转过身,扫了一眼房间里的几个书架,「它们对你来说
没有什么价值,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把它们处理掉。」 「啊,对啦,」他似乎想到什么,自嘲般的笑了笑,走到一张书架边上,抽
了一份档案匣出来,「这是先生需要我交给你的,凡是其中涉及到的人,你都要
单独约见,不要让他们碰面,这也是先生定下的规矩。」 档案匣很厚,也很有分量,匣子上有个铜锁扣,是自弹性的。宫下北把档案
匣接过来,抱在怀里,正想开口问他些问题,对方却先开口了:「良一啊,先生
这一辈子都想振作赤本家,可上天却总是喜欢跟他作对。现在,他将全部的希望
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你……不能让他失望啊。」 宫下北茫然的点点头,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听对方这话的意思,不像是要
对他不利啊。 「好啦,」叶山智京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拍了拍宫下北的胳膊,说道,
「你先上去吧,我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好好收拾一下。」 宫下北也没多想,他点点头,抱着档案匣走出了房间,而后顺着来路走回去。
厚重的铁门咣当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他回头看了看,皱了皱眉头。 就在他走上地下室的阶梯时,身后有音乐声传来……「春日高楼明月夜,盛
宴在华堂。杯觥人影相交错,美酒泛流光……」 是日本挺有名的民谣小调《荒城之月》。 宫下北心头一震,丢下手里的档案匣,转身就往回跑。 厚重的铁门已经被反锁了,从探视口看进去,叶山智京正叼着一支烟卷,拎
着一个红色的铁桶在密封的房间里转圈,清澈的液体从铁桶里涌出来,淌的满地
都是,汽油味从探视口涌出来,浓的刺鼻。 「叶山!叶山智京!你在干什么?!」宫下北脑子里轰的一声响,他什么都
没想,只是砸着铁门,大声喊道,「你把门开开,给我把门打开!」 第九十八章:一场大雪 叶山智京扭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而后又拎着油桶转了半圈,直到将油桶
倒空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将脸上的眼睛摘下来,一
边揉搓着眼角,一边说道:「先生走了,必须有人陪着啊,他的脾气暴躁,做事
冲动,我得看着他。」 「你先把门打开,有什么话咱们开了门再说!」宫下北看着他,近乎暴躁的
大声喊道。 叶山智京却不再开口搭腔,他闭上眼睛,随着音乐声轻轻摇晃着脑袋,似乎
整个人都沉醉在乐曲声里了。 宫下北用力撞了两下铁门,铁门纹丝不动,他退后两步,而后加速冲过去,
一脚蹬在门上,自己被门反震的摔了个屁蹲儿,那厚重的铁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叶山智京!你他妈的混蛋,给我把门打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宫下北
冲到门边,大声喊道。 叶山智京仍旧不理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偶尔吸上一口烟,看上去
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宫下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在身上摸了摸,这才想起手枪刚才被他连同档案
匣一块扔了,有心回去把枪捡回来,又想到房间里都是汽油,开枪等于是杀人了。 心头乱如麻团,宫下北正想着再冲探视口里喊两声,可还没等他凑过去,就
听轰的一声响,灼热的火舌从探视口扑了出来,满屋的汽油终归被引燃了。 「叶山智京!」被灼热的热浪逼退了数步,宫下北目眦欲裂的大喊一声,随
即转身朝外冲了出去。 此时的宫下北完全失了方寸,他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人,想办法
救人,外面还有他的保镖呢,人多了总能把人救出来的。其实他也知道,那样的
大火,即便是现在把门砸开,人也救不回来了,可他就是想要做点什么,必须做
点什么,或许只有那样才能稍减他心中的愧疚。 跌跌撞撞的冲出用品店,店门外的雪地里,包括梁家栋在内的九个人还跪在
雪地里,雪花已经将他们覆盖成了雪人。 「梁家训,跟我去救人!」宫下北在门前喊了一嗓子,转身就往回跑,可跑
了几步才发现,后面根本没有人跟上来。 恼怒的转回去,宫下北才发现这些人仍旧跪在地上,只不过刚才是跪的挺直
挺直的,现在却全都趴伏在了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心里的怒火腾地升了起来,宫下北冲过去,照着跪伏
在地上的梁家训踹了一脚,同时怒声喝道,「给我滚起来,救人去啊!」 梁家训被踹的歪倒在地上,但他立刻又爬起来,重新跪伏在地上。 宫下北又是一脚踹过去,他还是爬起来跪伏在那儿。 往复几次,宫下北几乎将九个人逐一踹翻两三次,直到他自己都累了,这些
人还是跪伏在那儿,一动不动。 「啊!混蛋啊!」把自己折腾出一身汗,宫下北总算是冷静下来了,他瘫坐
在几个人面前,歇斯底里般的怒吼一声,不动了。 细碎的雪花打在脖颈里,冰凉刺骨,宫下北看着地上被践踏的泥泞不堪的落
雪,脑子里闪过一副副记忆中的画面。 「宫下君,上午好。」那是在中村康二的工厂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叶山智
京文质彬彬的笑容里带着令人心寒的阴毒。 「宫下君没事吧?」……「我送你。」那是在替吉冈错复仇之后,自己受了
赤本的惩戒,去道歉时遇上了叶山智京。 ……「知道吗,三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遇到的先生,」不久前,就在这里,
就在那辆车的旁边,他用手接着雪花,微笑着说道。 「……我觉得,这三十年,我做这条狗做的很满足。」那是一脸满足的笑容,
简单一句话,实际上就是对他一生的总结了。 最后,病房里的画面重新浮现在宫下北的面前,赤本挣扎在病榻上,说了那
么一番他当时不太明白的话:「去找智京,告诉他,东西该交给你了,他的事情
做完了,顺便告诉他,别让我失望。」 「他的事情做完了。」 「别让我失望。」 这些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宫下北的心里。 叶山智京啊,你真的是一条狗啊,一条自始至终都没有让父亲大人失望的狗
啊。 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宫下北失魂落魄的朝公路上走去,才走两步,脚下
一滑,他又是一个屁蹲儿摔在地上。 有人跑过来搀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嘴里还憎恶的喝骂一声:「滚开!」 没有上车,宫下北就那么步行着走上公路,沿着便道的路牙一路往东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后面有人追上来,应该是梁家训,将一封折叠好的信交
给他。 宫下北脚下不停,一边走着,一边木然将信打开,草草看完之后,脑子里陷
入一片空白。 信是赤本写给叶山智京的,没有日期,他在信里提到让叶山智京试探一下宫
下北,看宫下北是否信任他。如果信任的话,他就留下来,如果不信任的话,就
让叶山离开日本去加拿大,以后再也不要回日本来了。 如今看来,叶山智京的确是试探了他,他也表现出了不信任的态度,但叶山
智京显然是没有接受赤本的安排,他选择了一个惨烈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啊。 环八通线这条路好长,长的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一样,宫下北就那么沿着路
一直走,最初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后来就是什么都不去想了。他就想着这么一直
走下去,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好。 实际上,叶山智京与他的交往并不多,他甚至都不了解这个人,但是,叶山
这么惨烈的死法,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刺激,尤其是在得知叶山的死与他有着直接
关联之后。 他想不明白像叶山智京这种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更想不明白他的心里究
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一个人就那么为另一个人活了一辈子,最后又为这个人去死,这样的人生有
什么意义? 宫下北感觉自己的前世很悲催,可对比起叶山智京来,他感觉自己的那份悲
催可能算不上什么。 荒川区扇大桥。 初升的朝阳驱散了弥漫在隅田川江面上的薄雾,冻结的冰面上附着厚厚一层
积雪,满身泥污、脸色憔悴的宫下北顺着江堤有些蹒跚的行走着。 最后他停住脚步,背靠护栏,缓缓坐倒在地上。宫下北像个乞丐般的斜倚在
江堤护栏上,看着便道上脚步匆匆的行人们。 很少有人会将目光投向这边,即便有人看到他们,也是一脸漠然的表情,亦
或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但是每个人都会好奇的看一眼几米外路边的那四辆奔驰车,
以及同样满身泥污站在车边的黑衣人。 这真是个冷漠的国度、凉薄的都市啊。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宫下北抬起胳膊,招了招手。 一直站在路边的梁家训迅速跑过来,垂头站到他的身边。 宫下北说道:「有烟吗?给我拿一支来。」 梁家训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取了一支递过来,随即蹲下身子,将点燃
的打火机送过来。 「把我车上那件外套也拿过来,」吸了口烟,宫下北最后吩咐道。 「嗨!」梁家训鞠躬行礼,这才转身跑开。 梁家训将那件黑色的呢料风衣拿过来,披在宫下北的肩头。 宫下北疲惫的叹了口气:「梁家训,你是叶山智京的人对吧?为什么不提醒
我去救他?」 梁家训目光悲切的道:「叶山先生是大管家,我们这些人一直跟着他做事的,
这次叶山先生早就心存死志,不许我们插手这件事情。」 宫下北淡淡的道:「那你以后跟着我做事吧,以后你继续负责内宅的保镖管
理。」 「嗨!」梁家训一愣,随即身子折成九十度,大声应道。 第九十九章:善与恶 在雪地里行走的时间过长,受了些风寒,宫下北病了。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生病,重感冒,发烧就烧了两天。不过,现代医学的力
量终归还是强大的,别说是感冒这种小毛病,就算是已经病入膏肓的赤本,最终
也是被抢救了过来,没有当即挂掉。 即便是在生病的两天里,宫下北也没有闲着,他在处理叶山智京的丧事,全
程都是他亲自在办理,他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因为每次闲下来的时候,他的脑子
里都会出现叶山智京的身影,会看到他在自己的脑海中,伸出一只手去接飘雪。 这成了他的心病! 心病无药可医。 在过去的三天里,宫下北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他不想与人接触,更喜欢一个
人独处,而叶山智京留给他的那个档案匣,虽然被梁家训拿了回来,但他却始终
没有打开看过。 叶山智京的丧事是在西福寺办的,规模很盛大,前来吊唁的人非常多,甚至
可以用络绎不绝来形容。 宫下北亲自联系叶山智京的家人,也就是他远在加拿大的妻子和儿子,但是
很遗憾,他的家人没有来,用他妻子的话说,叶山智京与她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那女人的语气很冷漠,冷的近乎刺骨。 不过,即便如此,宫下北还是让人给这对母子转了一笔钱过去,不是为了她
们,也不是为了叶山智京,而是为了他自己。 世田谷区,赤堤三丁目,西福寺通线旁的一栋别墅,二楼客厅内。 宫下北穿着一件浴袍,坐在宽大的软椅上,松浦由纪子端来一杯药给他喝,
他的手却趁机摸在女医生的臀部上。 松浦由纪子伸手拭了拭他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烫手了,轻声说道:「您的体
温刚控制住,现在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宫下北用力掐了一把她的臀肉,没有说话。 松浦由纪子无奈的摇摇头,蹲下身去撩起他浴袍的下摆,里面居然连内裤都
没穿,阴茎硬邦邦的挺立着。她低下头,鼻端嗅着雄性的气味,伸出舌尖,在龟
头上舔了舔。 松浦由纪子张开两瓣红唇,凉滑的唇瓣在龟头上摩擦,传来诱人的酥麻感。
吸吮了一会龟头之后,她并没有吞进去,而是用柔软的香舌,微微转动着向下伸
到龟头下的马眼处,舌尖轻轻地挑动着。 宫下北被她逗弄的欲火中烧,用手抓住她的头发,扬起她漂亮的脸蛋:「骚
货,全都给我吞进去。现在我是你的新主人了,你应该学过怎么服侍主人的吧?
别想拿以前的那套把戏糊弄我。」 松浦由纪子顺从地伏在主人的两腿之间,美艳的脸蛋贴在主人的小腹上,舔
舐着挺立的阴茎,将整根肉棒全吞进温润的口腔中,来回吞吐着。 她吞吐肉棒的时候,动作温柔而细致,艳丽的红唇舌优雅地舔舐着,充满了
成熟女人的性感风韵。怒涨的肉棒在她红唇间来回进出着,渐渐地,龟头马眼前
端渗出透明的汁液。 「……真乖!含的再深一些……」宫下北嘴里发出舒服的呻吟声,被女医生
含住在嘴里的阴茎越来越硬,想要喷射的快感也愈发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宫下北全身肌肉猛然一紧,阴茎跳动着,在她口中喷射出来。
松浦由纪子等到他射完了精,才慢慢地抬起头,一缕浊白的精液还挂在她的唇角。 松浦由纪子慢慢咽下嘴里的精液,用纸巾擦掉唇角的黏液,接着帮他把下身
擦拭干净。 「先生刚刚醒了」松浦由纪子用手帮宫下北轻轻搓揉着额头,给他舒缓着射
精后亢奋的情绪,「时间不长,但是有意识,这是个好现象,估计往后一段时间,
他的状态能稍稍恢复一些。」 「嗯,」宫下北点点头,没有说半个字。 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去过东大附属病院,从内心里,他有些抵触去见赤本,不
是心有怨愤,而是心存愧疚,他不知道该怎么提起叶山智京的事情。 不过,该面对的事情总归是回避不了的,宫下北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
越是应该主动去面对,否则便是懦弱的表现。 「父亲那里,现在能探视吗?」坐在软椅上,宫下北沉默了良久,问道。 「短时间的话,还是可以的。」松浦由纪子点头说道。 宫下北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两个号码,等到对面接通之后,说道:
「准备车,去东大附属病院。」 随后,他放下听筒,看了一眼身边的松浦,说道:「给我换衣服。」 松浦由纪子点点头,转身去了卧室,没一会儿,拿了内衣、保暖服出来,替
宫下北穿上衣服。 这几天,为了方便处理叶山智京的丧事,宫下北一直住在这栋别墅里,因为
生病的缘故,一直都是松浦由纪子在这里照顾他,这女人本职就是保健医生,很
清楚如何照顾病人。 收拾停当,楼下的车也准备好了,宫下北从二楼下来,院外的路边上,车队
已经等在那儿了,看到他出来,梁家训打开车门,同时微微躬下腰。 车队缓缓的开动起来,直奔东大附属病院。 车上,宫下北的视线流连着车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这个世界有它自己运行的轨迹和规则,某个人的存在或许对他身边的那些人
来说很重要,但他的消失却也不会令这个世界停转。或许这也是作为一个人悲哀
吧,一旦逝去,用不了多久,他的一切都将在这个世界上湮灭,就像是从未在这
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很多时候,人们怕死并不是怕的那份痛苦,而是怕的那种湮灭,不留丝毫痕
迹的湮灭。 总之吧,叶山智京不在了,他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那条路,而那些还活着
的人总会继续活下去的,他们还要走自己的路,这其中也包括了宫下北。 东大附属病院的病房内,宫下北站在病床前。 病床上,已经瘦下去大半的赤本清醒着,他那双浮肿的眼睛里溢着有些浑浊
的眼泪。 尽管老家伙刚刚苏醒过来,精神状态很不好,但宫下北还是将叶山智京自焚
而死的消息告诉了他。 沉默了良久,赤本才虚弱的说了今天见面的唯一的一句话。 「良一啊,他这是在告诉你,」赤本的话说的断断续续,就像是没说一个字,
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一样,「有些人,还是可以信任的。」 宫下北点点头,过去两天,他已经想明白这个问题了。 叶山智京是有活下去的机会的,毕竟赤本没有让他去死,而是让他离开日本,
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但叶山智京没有选择离开日本,他在试探出宫下北并不信
任自己之后,点了一把火自焚而死。 ? ? 他这么做的目的除了证明自己之外,还是想要告诉宫下北,赤本曾经用的那
些人,并不是不可信任的,他们很忠诚。 宫下北这些天没有去看那份名单,也是因为这个,他很想接受叶山智京的死
谏,但心里总有那么一道坎,毕竟那些人他连见都没见过,谈何信任?这不是多
疑,而是人性使然。 「你是怎么考虑的?」赤本休息了一会儿,这才虚弱的问道。 「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宫下北实话实说道,「不过,我愿意和他们接触一
下。」 赤本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激动的表现,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记住
我说的话,良一,既想为善却又作恶的人,是无法长久的。」 宫下北心头一震,他掩饰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没有说什么。 「保险柜里,有河内善的联络方式,」赤本显然是累了,他手动了动,说道,
「你先去联系他,如果觉得有谁不可用了,可以让他去处理……别忘了准备一笔
钱。」 河内善? 这是宫下北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但却是第一次在赤本的嘴里听到。 这个人他从没见过,第一次还是听中村美和提起的,按照那女人的说法,这
个人似乎也是赤本手下的一个得力助手,但……准备一笔钱是什么意思? 从病房里出来,宫下北在走廊里点了一支烟,缓缓走到对面的一条排椅前坐
下,心里却在想着刚才赤本所说的话。 做人,要嘛善到底,要嘛恶到底,这是赤本第二次对他说类似的话了。结合
他的话,再想想叶山智京的死,宫下北明白自己之前是把问题想得简单了。 叶山智京并不是在为那些人争取一个为自己所用的机会,而是在给他们争取
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啊。 那叶山智京的事情来印证赤本的话,真是感觉太讽刺了。叶山那家伙替赤本
做了一辈子的狗,恶事自然是做了不少,可临到最后了,他却又想做点好事,结
果就是把自己葬送掉了。 无声的笑了笑,宫下北拿起那份刚刚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名片:河内善,先
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 ? 第一百章:河内善 九楼病房的客厅里,宫下北拿起电话,按照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电话里的忙音只响了两声,就有人接听了,是个很甜的年轻女孩的声音:
「您好,欢迎您致电世田谷松原芭蕾舞学校……」 劈了啪啦一番开场白般的套话,宫下北听的直皱眉头,他看了看那张纯白色,
只有一个号码的名片,没错啊,就是这个电话号码。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套话终于结束,声音甜美的女声问道。 「我找河内善先生。」宫下北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 「对不起先生,请您重复一下,您找谁?」电话里的女声问道。 「河内善先生,」宫下北重复道。 「好的,先生,请稍等,」女声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说道。 听筒内陷入了一片安静,过了约莫半分钟,才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我
是河内善,请问你是……」 「我是赤本良一,」宫下北说道。 听筒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他直接说道:
「需要见面吗?」 「是的,」宫下北愣了一下,但很快便说道。 「哪里?」对方惜字如金般的问道。 宫下北说了赤堤这边的住址。 「晚上,8点,我准时过去,」男人在电话里说道,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宫下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听筒,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他感觉这个河内善很
不尊重他——难道他与赤本之间并没有多么密切的关系?想来是了,难怪赤本说
找他办事的时候记得把钱准备好。 ……行将入夜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雪花,这雪下的很细碎,迷迷蒙蒙的,
像雾又像雨。 西福寺畔的别墅里,宫下北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后,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
那个从叶山智京手里接过的档案匣。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了,但却始终没有将这份档案匣打开,上面
那个铜纽扣始终锁着,连碰都没有碰过。 书房角落里的落地钟咔哒咔哒的响着,距离八点钟还有不到五分钟时间。 书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穿着一身睡裙的松浦由纪子从外面走进来,将一
杯牛奶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随后又小心翼翼的走出去。 宫下北吸了口气,最终还是伸手将档案匣上的铜纽扣打开,掀开硬皮的匣盖。 匣子里,最上方是一份目录清单,记录的是匣子里所有档案的数量和名字。 宫下北将里面全部的文件都拿出来,先简要的对了一下数,确定没有遗漏之
后,才将最上面的一份拿出来。 最上面一份是个小笔记本,印刷的很精美,封面上竟然是铁臂阿童木的卡通
画。 翻开小笔记本的封面,里面滑落了一张照片,掉在宫下北的手边。 他将照片拿起来,看了看。只见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有八个年纪相仿的年轻
人,都是十七八岁左右,他们并肩站在一块,面对着镜头的微笑。 而在他们的左侧,立着一个石碑般的东西,最上面有四个字「财团法人」,
这四个字以「田」字形结构分布,再下面就是竖着的一排字——「松下政经塾」。 宫下北的目光闪了闪,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中的几个人,照片中,站在右数第
二位的那个人,他感觉有些熟悉,好像是……逢泽一郎。 没错,就是逢泽一郎,他前世重生前,这人刚刚接任日本外交省副大臣的职
务,同时,他还是自民党的副干事长。 将这张照片放在一边,宫下北去看笔记本的扉页,只见上面写着:昭和四十
年,宫原阳平。 宫原阳平,这显然是个人的名字。 宫下北掀过扉页,里面又有一张照片,不过,这张照片却是黏在笔记本上的。
照片的背景是在一艘轮船上,有三个人,宫下北几乎是一眼就把中间和右侧的两
个人认了出来,那是年轻时的叶山智京和赤本。 把照片拿近一点,宫下北仔细去看,哈,那时候的赤本真是丑啊,人倒是没
有那么胖,只是那张脸就像是出生时被人在铁毡上狠狠砸过一样,宛如一张平面。 不过,年轻时候的叶山智京是真的很帅啊,相貌堪比木村拓哉。 而站在最左侧的那个人,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样子,脸颊消瘦,带着一幅黑色
的眼睛……嗯,等等。 宫下北又将第一张照片拿过来,对比了一下,赫然发现这人竟然就在那八个
人里,位置在中间偏右的地方。 看来,这个人就是宫原阳平了。 两张照片都放在一边,宫下北准备去看那个笔记本。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宫下北抬头朝门口看过去,就见梁家训站在门口。 「先生,河内先生来了,」见他抬头,梁家训躬身说道。 「请他进来吧,」宫下北点点头,说道。 梁家训弯着腰退出去,没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呢料大衣,头戴黑色鸭舌帽
的人走了进来。 「你就是河内善先生?」宫下北看不清对方长相,试探着问道。 「良一先生,」河内善在门前给宫下北躬身行礼,起身的时候摘掉了头上的
鸭舌帽。他的声音平直舒缓,听不到有什么情绪,但却能让人感觉到冷漠。 等到对方摘了帽子,宫下北才看清对方的脸。 这是一个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颊消瘦,额头突出,嘴唇外翻,嗯,
如果皮肤再黑上一些的话,说是非洲人都有人相信。 「请坐,河内先生,」宫下北端详对方一眼,随即指了指书桌对面准备好的
椅子,说道。 「谢谢,」河内善将外面的大衣脱掉,勾在臂弯里,这才走过来坐到椅子上。 「河内先生,这次请你过来,是因为父亲的交代,」宫下北沉吟了一下,说
道,「他告诉我,如果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可以找你。」 「赤本先生……」河内善原本毫无表情的脸抽搐了一下,随即,他看了看宫
下北面前的那个笔记本,又瞅了瞅那个档案匣,说道,「良一先生恐怕是误解了
赤本先生的意思,一直以来,我都从不参与赤本先生的事情,我只是替他解决一
些见不得光的麻烦。直说的话,就是我只负责做脏活,出头露面的事情,我是不
会做的。」 「具体一些呢?」宫下北皱了皱眉头,问道。 「具体一些,就是赤本先生出钱资助我,我替他卖命解决各种麻烦,满足他
的各种需求。」河内善说道。 「卖命?」宫下北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既然良一先生接手了赤本先生的遗产,那么你就是我的下一个赞助人了,」
河内善没有继续解释,他说道,「如果你有兴趣,同时也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
你了解一下我所做的事情,免得良一先生不知道自己的钱用在了什么地方。」 「需要很多时间吗?」宫下北眉毛扬了扬,问道。 「不是很多,大概四天左右,」河内善想了想,说道,「当然,我是指如果
顺利的话。」 宫下北有些犹豫。 「良一先生,你总需要了解清楚这些事情的,」河内善看出了他的心思,说
道,「我想,既然赤本先生让你找我,那就是同样希望你做这件事了。」 「好吧,那明天……」宫下北说道。 「不是明天,良一先生,而是现在,」河内善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我们现在就走,你不能带任何人,一个人跟我走就可以了。」 宫下北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他看着河内善,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如果良一先生不信任我的话,没有关系,」河内善扭头看着他,说道,
「叶山所做的事情,我不会去做,但你可以选择让我离开,我会把手里的事情安
排妥当,由你安排人接手。」 宫下北愕然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好,等我换身衣服。」 五分钟后,宫下北跟在河内善的身后走出了别墅。 别墅门外,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那儿,车门边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风
衣,容貌艳丽的长发女人。 宫下北看了一眼这女人,怎么说呢,因为身上穿着风衣的缘故,他看不到这
个女人的身材如何。但只是看见她的那张脸,就让宫下北产生一种难以遏制的欲
望。 这个世界上,漂亮的女人分两种:一种是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呵护的,另一种
则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凌虐她的,而这个女人就属于后一种。 (101~105)
第一百零一章:黑色档案 河内善显然没有给两人做介绍的意思,他走到车门边上侧过身,微微鞠躬,
那意思是请宫下北先上车。 宫下北看了一眼守在院门边上的梁家训,这才走过去,弯腰钻进车里。 宫下北和河内善坐在车后座上,那个守在车边的女人则进了副驾驶座,而负
责开车的司机,却是个类似于侏儒般的小个子,为了能够看到前方的车况,驾驶
座的座椅都是经过改装的。 「先生似乎不喜欢我,」车子开动起来的时候,河内善说道,「从一开始的
时候就是如此,他说我是印度支那红鬼的狗崽子,身体又有残缺,心理肯定不正
常。」 说这话的时候,他用戴着手套的右手,在自己的右腿上敲了敲。 「嘟嘟」两声,那是类似于木头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迎着宫下北看过来的目光,他笑了笑,用左手在右手的手腕上拧了一下,竟
然就那么将整个右小臂摘了下来,他的手臂从肘关节向下,赫然都是假肢。 随后,他将手臂重新装上,又将右腿的裤腿扯起来,裤管下裸露出来的小腿,
竟然也是假的。 宫下北感觉非常惊讶,因为他刚才看河内善走路的样子,可是一点都察觉不
到他是瘸子,他的步姿很正常,没有普通残疾人那种一瘸一拐的现象。 「知道我为什么叫河内善吗?」将裤腿放下去,河内善看着宫下北,微笑道。 宫下北摇了摇头。 「因为先生是从河内将我带回日本的,他希望我做恶事的时候,能够多思、
多虑、多审慎,所以给我起了河内善这个名字,」河内善说道。 「你是越南人?」宫下北惊讶的看着他,问道。 他这话才刚说出口,坐在副驾驶座的那个女人陡的扭过身,将一只黑洞洞的
枪口朝着他脸上指过来,那张艳丽的脸上杀气四溢。 「啪!」 但是还没等女人的枪口摆正,河内善已经一拳打在了女人的脸上。这一拳打
的很结实,女人被打的上身后仰,闷哼一声。 「非常抱歉,良一先生,」揍了那个女人一拳之后,河内善就像是什么都没
发生过一样,他看着宫下北笑道,「樱子的脑子有些问题,她只要听到别人说我
是越南人,就会发狂,你不用介意,她并不是针对你。」 刚才那一幕发生的太快,宫下北都没有反应过来,从那叫樱子的女人转身,
拔枪,到河内善出手打在她脸上,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等他反应过来,河内
善已经开始解释了。 宫下北看了一眼前面那个叫樱子的女人,她脸上挨了一拳,鼻子都流血了,
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她甚至连鼻血都不擦一下,就那么侧着头,目光凶狠的看
着自己。 「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宫下北并没有将女人那狠厉的目光放在心上,他
扭头朝河内善弯弯腰,说道,「我并不知道河内先生有这样的忌讳。」 「良一先生与赤本先生真是不一样,」河内善笑道,「因为先生从来都不会
考虑我的忌讳,他总是喜欢用『越南人』来称呼我,每次让我做事的时候,都会
说:那个越南人啊,某某某还真是让人感觉讨厌呢,你觉得四百万日元能不能让
他消失呢?」 说到这儿,河内善的脸上似乎都泛起了光,那样子,显然是陶醉在了某种幸
福的回忆里。 「每次我都会对他说:如果先生不再叫我越南人,我可以免费去做。」河内
善目光迷离的说道,「而先生就会笑,说:那就六百万吧,只能这么多了,不要
太贪心啊,越南人。」 「你瞧,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我想要的,先生从来都不给,
我不想要的,他却偏偏塞给我,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河内善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的凶狠,「他都病成
那样了,我想去看看他,都得不到允许,他竟然还让叶山警告我,只要我去了,
就会活活打死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可以去,我就不能去?!」 看着他狰狞的表情,听着他歇斯底里般的咆哮,宫下北有些心寒,他能感觉
的到,身边这个家伙似乎心理不太正常,这样的人往往很危险。 看了一眼前面的那个女人,她竟然在对着镜子补妆,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
惯了。 「先生就要走了,」咆哮中的河内善似乎突然一下就冷静了,他扭头看向窗
外,嘴里嘟囔一句,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宫下北看着他,车窗外有灯光照进来,投到对面的窗玻璃上,河内善的脸从
玻璃上返照出来,可以看到有眼泪从他的眼里流出来,一直淌到下巴处。 从内心里,宫下北非常不理解眼前这个人,从他的一言一行上能看得出来,
他对赤本并不是多么的尊敬,甚至有些仇视,但同样也能看得出来,他对赤本的
感情很深,就像叶山智京一样。 都说身居高位的人,总有自己的御人手段,从内心里,宫下北是很羡慕赤本
的,不管这个人如何凶恶,如何的暴戾,活这一辈子,身边能有几个如此忠心的
人,他就已经很成功了。 河内善不再说话,他始终看着车外,车厢里陷入了沉闷。 车子一路向北行驶,过了将近半个小时,进入了中野区,最后在中野本町五
丁目的一处后巷停了下来。 宫下北下车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巷边的那栋建筑,那是一处很老旧的一户建
住宅,有一个不大的小院落,此时,那栋老旧的小楼里有灯光透出来,显然是有
人住在这里。 河内善下车后直奔院落的正门,而那个叫樱子的女人比他动作更快,已经先
一步把院门打开了。 宫下北跟着两人进了院子,就看到住宅的正门被人打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
人从门里走出来,一声不吭的跪在了门前的回廊上。 河内善在回廊下脱掉鞋子,走上去的时候停住脚步,侧过身,对跟在身后的
宫下北说道:「良一先生,这是伊田健治和三岛云子,他们负责看护这个地方。」 宫下北点点头,同样步上回廊,他面向地上的两个人,鞠了个躬,说道:
「辛苦了。」 地上的两个人趴伏在地上,也不抬头,也不应声。 「去把门打开,」河内善等他直起腰来,面无表情的对两人说道。 「嗨!」地上的两人飞快爬起身,快步走进门。 门内的客厅并不宽敞,摆设也有些陈旧,看着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处民居,而
且房子的主人生活条件并不怎么样。 听河内善的介绍,男人姓伊田,女人姓三岛,两人显然不是夫妻,那么,他
们应该就是以夫妻的身份作掩护,专门在这里看守一些东西的。 客厅的餐桌上摆放着晚餐,看样子这两人刚才正在吃饭,宫下北瞟了一眼,
发现矮桌上的晚餐非常简单,就是米饭再加一份炒豆芽,甚至连汤都没有。 两个人进了客厅,直接去了茶室,宫下北跟在河内善的后面,刚走到茶室门
前,就看到伊田和三岛已经将茶室中的一个立柜推到一边,显露出后面的一扇铁
门。 河内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过去将铁门打开,说道:「良一先生,这里
是一处需要你接手的地方,跟我进来吧。」 宫下北没有犹豫,他径直走过去,从河内善的身边经过,进了密室。 很奇怪,密室内的摆设与当初叶山智京那个地下室差不多,都是摆满了一个
个的书架,而书架上则是摆满了一个个的档案匣。在门边的位置,同样摆放着一
张书桌,与叶山智京密室中的那个书桌同一款式,只不过上面什么都没有。 「这些都是什么?」宫下北在第一个书架前走过去,在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
停下脚步,他伸手从书架上拿了一个档案匣下来,一边打开一边问道。 「这上面都是我们的人,」河内善上前两步,伸手在书架上拍了拍,「后面
那些,是搜集到的一些资料。」 宫下北这时已经打开了档案匣,匣子里最上面是以一个档案袋。 他将档案袋拿出来,把匣子放到一边,随后打开档案袋的封头,朝里面看了
看。 袋子里都是一些照片,有个十几张的样子。 将照片拿出来,一张张的看,宫下北发现,第一张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有一
个五六岁大小、浑身脏兮兮的孩子,她站在一面斑驳的砖墙边上,怯生生的看着
镜头的方向,而在她的身边,倒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宫下北将照片翻过来,后面果然有字,上面写着: 1974年7月,朱邦山,阮
秀文。 朱邦山,宫下北是知道的,那不是人名,而是一个地名,在越南的中部,越
南战争的时候,那里发生过着名的德浪河谷战役,阮秀文应该是照片中那个女孩
的名字了。 再看后面的照片,内容都是同一个女孩,不过每一张照片里,女孩都比前一
张照片中大了一些,而到了最后一张,照片中就是一个容貌秀丽、身材高挑的大
姑娘了。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和服站在镜头前,背后是一片静谧的海湾。 第一百零二章:富有的穷鬼 将最后一张照片翻过来,看了看背面,果然有字:「1992年7月,东京。」 没有名字,只有拍照的时间和地点。 宫下北将相片放在一边,又从档案匣里拿出第二份文件。 有些意外,这竟然是一份学籍信息,是一个名叫笠原弥生的女生,在中野区
立第二中学就读时的档案,看看照片,上面那个俊俏的女孩正是之前照片中的阮
秀文。 掀开这份学籍单,里面夹着成绩通知票,宫下北看了看成绩单上的内容,首
页的两个学年,不管是中间考还是期末考,亦或是年末考,这女孩的国语、社会、
数学、理科、英语五大科目,成绩都在90分以上,而班级平均分则基本都在40分
上下。 再翻一页,后面的三个学年年度成绩记录,包括五大科目,再加上音乐、美
术、保健体育以及生活技能四个方面,所有科目的测评成绩都是 5分,也就是最
高的满分。 这是个地地道道的学霸呀。 匣子里的第三份文件,同样也是学籍信息,不过却是私立桐朋女子高校的学
籍信息。宫下北随意翻了翻,发现这个原名阮秀文,现在名为笠原弥生的女孩子,
在高中里依旧是个学霸级的存在,各科成绩都是优。 第四份文件,是御茶水女子大学的成绩记录从记录上看,这女孩学的是舞蹈
教育学专攻,目前还没有从学校毕业。 第五份文件却是一个检索目录,上面有大量的记录。 「5-9-213,这是什么意思?」宫下北随意读了一条记录,问道。 河内善笑了笑,绕到后方的一个书架前面,从最上面一层拿了一个档案匣下
来,走回来的时候交到宫下北的手里。 宫下北将原来那个档案匣放好,推回原来的位置,又将河内善递过来的档案
匣打开,发现里面有几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 他拿起最上面一个,打开袋子看了看,发现里面有一沓照片,还有四五个胶
卷。 他将照片拿出来看了看,赫然发现那竟然是一沓色情春宫照。 只见在第一张照片上,一个穿着芭蕾舞舞蹈服的女孩,被两个穿着黑西装的
男子按住胳膊,面朝下的压在一张毯子上,一个面容消瘦、看上去不过20出头的
年轻男子,正站在一边满脸狞笑的脱着裤子。 翻过这张照片,看了看背面,只见上面写着「1989年 6月,白井慎一次子白
井裕斗之物证」。 第二张照片,男子已经跪到了女孩的身后,正低头朝女孩双腿间看过去,那
一脸猥琐的表情照的非常清晰,而那个女孩也一脸痛苦的仰起头,似乎是有意正
对着镜头的方向。宫下北一下就认出来了,女孩正是那个笠原弥生。 随后就是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一直到第19张,可以说,这些照片记
录的就是一场强暴的全过程。 宫下北将照片放回袋子里,随口问道:「白井慎一是什么人?」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些物证真正指向的目标,并不是那个作恶的白井裕斗,
而应该是那畜生的老子,白井慎一。 「众议员,自民党众议员总会干事,」河内善说道。 宫下北点点头,拿起了匣子里的第二个档案袋,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录音带,」河内善说道,「录影带,下面的一个文件袋里,是白井慎一安
排秘书私下解决这件事时的录音、影像。」 「那检索中其它的几项都是什么?有关这个笠原弥生的。」宫下北想了想,
问道。 河内善摸索着口袋,掏出一包烟来,给自己点了一支,吸上一口,说道:
「我们培养出来的女人,都是很出色的,渴望享受她们身体的男人,可不仅仅是
一个人,比如白井慎一,他现在可是每个月都要去弥生的住处睡两晚呢。」 宫下北默然无语,过了半晌,他朝四周环顾一圈,问道:「这里放着的,都
是类似的内容?」 「是的,」河内善微笑着说道,「过去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先生一直都在
着力做这件事,直到今天,我们才有了这些收获。」 宫下北没有吭声,他从河内善身边走过去,径直走到门口的书桌边上,而后
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找下去,最终,从右侧的最下方那个抽屉里,找到一份花名
册——既然这里有这么多人的资料,那肯定应该有一个花名册的,他在书架上没
有找到,自然就应该放在这张桌子里了。 在这份花名册里,宫下北数出来将近270个人的名字,其中男性成员有67个,
女性成员 203个,在这些中,年纪最大的已经将近五十岁了,而年纪最小的还只
有15岁,将花名册揣进怀里,宫下北说道,「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如果你只是想
让我看这些的话,我已经看过了,可以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走出密室,河内善沉默片刻,原本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弯了弯,
显现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嘲讽的表情。 「你的情绪似乎有些消沉,」从小院里出来,重新回到车上,河内善看着面
色阴沉的宫下北,微笑着说道,「怎么,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河内君,」宫下北扭头看着他,问道,「你跟着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处理
这样的事情,难道就不觉得压抑吗?」 「我当然不是一直处理这样的事情,」河内善目光闪烁的看着他,笑道,
「我还负责杀人,监视目标,训练新人。」 「嗯,或许最初的时候,会有一些压抑的感觉,但时间久了,倒也没什么感
觉了。你要明白,花名册上那些人,都是由我们收养的孤儿。他们原本都是被这
个世界遗弃的废品了,是我们给了他们新的生活,新的生命,让他们有了新的价
值,所以,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不过是感恩的回馈罢了。」 宫下北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他盯着河内善看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了,
现在,请河内君送我回寓所吧。」 「哦?」河内善一愣,有些讶异的问道,「可我们该做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那是你该做的事情,不是我,」宫下北摇头说道,「我觉得父亲不喜欢你
是有理由的,因为我也不喜欢你。不过,既然父亲他信任你,能让你帮他处理现
在这些事情,那我也会选择相信你,我希望能够保留父亲与你相处的模式,过去
如何,将来也如何。」 「你确定吗?」河内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要明白,我可不是叶山智京,
他能对先生死心塌地,我不会。」 「无所谓,」宫下北已经从阴霾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他伸了个懒腰,微笑道,
「说句真心话,河内君,我不仅不喜欢你这个人,同时,也不喜欢你所做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不希望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过,我也明白一点,那就是自从接受了父亲的遗产以来,我就再也不能
以自己的喜好来做事了,因为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我的命运也不再属于我自己,
而是属于我身后的每一个人,这其中,也包括了你,河内君。」 河内善脸上的笑容不变,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知道吗,叶山君的死给我的打击很大,最初几天里,我险些崩溃掉,」宫
下北将身子靠进座椅内,扭头看着车窗外,嘴里却继续说道,「我认为是我的多
疑害死了他,让他走上了一条绝路,这令我很沮丧。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我
没有必要为了叶山君的死而消沉,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之所以走上那条路,并不单纯是为了我,也不单纯是为了父亲,而是为
了他身后的那些人。就如同现在的我一样,叶山君的命运也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
的,他同样需要为他身后的那些人负责,为他们承担代价。因为他不这么做的话,
需要付出代价的恐怕就不是他一个人了。」 「至于你,河内君,」扭过头,宫下北看着河内善那张阴鸷的脸,说道,
「你其实与叶山君没什么区别。」 从怀里拿出那份花名册,宫下北翻开扉页,看着上面一条条人员资料,笑道:
「你也是很努力的在为你下面那些人负责,不过,与叶山君不同的是,你下面这
些人更加的卑微,就像蝼蚁一样。」 「瞧瞧这里,啊,这个名字很熟悉啊,」伸手指着名册的一个位置,宫下北
说道,「伊田健治,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嗯,每月资助25万日元。还有这里,
三岛云子,心衰,每月资助19万日元。你真正希望我看的,恐怕是这些吧?河内
君。」 河内善没说话,他将手边车门上的车窗缓缓摇下一道缝隙,车外的冷风顿时
吹了进来。 「难怪在见你之前,父亲说让我把钱准备好,」宫下北继续笑道,「我还以
为真的有什么交易要做呢,原来,呵呵,河内君,你是个穷鬼啊。」 ? ? 第一百零三章:驭下 河内善的确是个穷鬼,他手下需要养活的人太多了,同时呢,他又想让自己
那些尽可能过得好一点,又不想抛弃那些无法为组织提供服务的人,所以窘迫自
然也就是难免的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穷鬼,」河内善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投到宫下北
的脸上,嘴角抽了抽,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先生才能一如既往的信任我。」 这话说的很到位,宫下北也是刚刚想明白了这一点。 河内善与叶山智京这两个人是不同的,叶山智京是赤本的大管家,手里管理
着大量的产业,有大笔的资金来源。说句难听的,等到赤本死后,叶山智京完全
可以自立门户。 而河内善却没有什么能够收获大笔资金的产业,手底下却又一大票人需要养
活,就拿之前宫下北在档案匣中看到的那个阮秀文来说,她桐朋女子高校就读三
年,每年仅仅是学费就要 98万日元。 近三百号人,一年的投入又有多大?而这些人,估计也只是河内善管理的一
部分,并不是全部。 或许有人会说,河内善培养的人有杀手,可以靠接暗杀任务牟利,可那只是
影视剧中才有可能出现的情节。至于现实中,日本的治安还不至于差到能允许一
个杀手集团存在的程度。 经济上对赤本的依赖,身份上又无法见光,有这两个因素存在,就令河内善
根本无法脱离赤本的掌控,所以,他才是赤本最信任的一个人。 「我亏欠先生很多,」河内善继续说道,「哪怕用这条命去偿还,这一辈子
都难以还清。不,不只是我,所有人都是,如果没有先生,我这里的所有人都活
不到今天。」 「但问题是,既然先生给了我们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一个
机会,让他们至少活的更好一些?难道没用的人,没了价值的人,就应该任他自
生自灭吗?」 宫下北不接口,也不说话,他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别人说什么都会信。 站在河内善的立场上,他自然是希望拿的钱越多越好。当然,他说的可能是
真的,的确只是想照顾好手下那些人,但反过来,他没准还有更多的想法呢。 而站在赤本的立场上,河内善不能淘汰那些不再具有利用价值的人,他所带
来的负担就会越来越大。另外,这未必不是赤本有效控制河内善的手段,猎狗嘛,
就不能让它吃的太饱了,否则的话,它还怎么去猎兔子啊? 叶山智京希望通过自己的死,改变宫下北多疑的性格,但是很显然,他的目
的没有达到,相反,如今的宫下北更多疑了。他学会了不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话、
任何表演,而是单纯依靠自己的判断和感觉去分析问题。 宫下北没有说假话,他的确不喜欢河内善,也不喜欢他所做的事。他不赞成
赤本对待河内善手下那些人的态度,却也不会因为河内善说的可怜,就毫无节制
的支持他。 可怜? ? ?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命运悲惨的人更多,怜悯所有人的话,他怜悯的过来吗? 或许赤本说的才是对的,既然身处高位,那就要心志坚定,一如既往的做自
己,要嘛好人做到底,要嘛恶人做到绝。 如何击垮一个所有人都有口皆碑的好人?很简单,找一件他做的恶事就行了。
如何击垮一个恶人呢?同样很简单,对准他最软弱的地方下手,或者说,对准他
唯一保有人性的地方下手就好了。 善人的恶与恶人的善都一样,都是可以被人打击的点,而这个点有一个专门
名词,它叫「弱点」。 车子重新回到赤堤别墅门前,隔着车窗,可以看到庭院的门外,还有两三个
撑着雨伞的保镖守在院门口。 宫下北从车里钻出去,立刻就有保镖跑过来替他撑起雨伞。 河内善站在车子的另一面,沉默无语的看着他。 「跟我来吧,」宫下北看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转身朝庭院内走去。 一行人进了庭院,步上楼门的回廊时,有保镖迎上来,给河内善和樱子搜身。 河内善倒是还好,身上没有带什么武器,只有一把黝黑的甩棍。可那个叫樱
子的女人身上,却被两个女保镖搜出一大堆的东西。 樱子身上不但藏了两把手枪,还有两柄匕首,一把弧形握柄的单手刃。她披
肩的长发里,被搜出两支刀片,就连手腕上的女式腕表里,都有一根可以伸缩的
两尺长带刃钢丝,那玩意是切喉利器。 茶室里,宫下北盘腿坐在茶桌旁的主座上,对面则是河内善,至于樱子,则
是与两个女保镖跪坐在障子门的门口——尽管已经搜过身了,可两个女保镖还是
不敢掉以轻心,她们能感觉到这个樱子身上的危险气息,这位是真正杀过人的狠
角色。 松浦由纪子给茶桌边的两个人斟上茶,行礼退出茶室,将地方留给两人。 宫下北叼着一支香烟,眉头微皱的翻看着面前的花名册。 这份花名册不是他之前拿到的那份,而是河内善刚刚交给他的,这份花名册
上的人并不多,只有 24个。其中标注着「任务中」的只有9个,排在第一位的名
为小室樱子,从后面附着的照片上看,正是跪在门口的那个女人。 再后面,依次是什么吉井行、江崎亚矢、田中佳子什么的,状态都是「任务
中」,而下面的 15个,标注的则是「进习中」。 宫下北明白,所谓任务中,应该就是已经开始做事的人,而进习中的,则是
还在接受培训呢。看看这些人的年龄,进习中的从七八岁开始,到十六七岁的都
有,应该猜测没错。 「只有这些人吗?」宫下北将花名册翻了一遍,按照年龄排序的话,这些人
中小室樱子是年龄最大的了,也不到 30岁,过了年才28岁。 「年纪超过30岁的都退休了,」河内善朝另一本花名册,也就是宫下北最早
拿到的那一份扬了扬下巴,说道,「都在那里面。」 宫下北点点头,将花名册丢到一边,而后看着河内善,说道:「我不知道父
亲以前是如何安排你们的,当然,我也不关心那些。现在,他将这一切都交给了
我,换句话说,从今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将由我来做主。」 「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所做的事,但既然你在尽职尽责的
做你该做的事,那我也会把我该负责做的事情做好。」宫下北语气一顿,扭头看
了一眼跪在门外的小室樱子,加重语气说道:「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和你的那
些人,能够给予我足够的尊重。」 河内善嘴唇翕张,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宫下北摆手止住了,他继续说道:
「你可能对父亲有意见,他可能的确也很苛刻,但那与我没有关系,在道义上也
好,在责任上也罢,我并不欠你们什么,如果你想说父债子偿的话,那也没有问
题……」 两份花名册都拿起来,宫下北直接摔在河内善面前的桌子上,说道:「花名
册上所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想离开都可以。我现在可以拿出来的钱不是很
多,但几十亿日元还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你觉得还不够的话,可以提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价码出来,我尽量去
给你筹措。这些钱,应该足够你去自立门户了,当然,你也可以把他们都解散,
那都随你的意,只要你今后别再来烦我就够了。」 河内善没有说话,他从盘腿的坐姿改为双膝跪地,随即向后膝行两步,整个
身子都伏下去,趴跪在地上。 「当然,我同样也知道,你将叶山死的原因算在了我的头上,」宫下北没有
理会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可我要说的是,我的确是不信任叶山,这一点绝
不否认。我和他并不熟悉,之前虽然有过交往,但却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如果
换做你是我的话,你能拿出一个信任他的理由来吗?或许你能,但我相信如果保
持理智的话,你应该会和我作同样的选择。」 掐灭手中的烟头,又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宫下北最后说道:
「河内君,我相信你是个有担当的人,也愿意相信你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单
纯想让下面的人过的好一些。」 「不过,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也是个有担当的人,我也想让父亲留给我的
这些人能够过得更好一些。你出于自己的想法,可以怀疑我,我出于自己的想法,
也可以怀疑你,这很公平。」 河内善依旧将头埋在地上,一声不吭。 宫下北站起身,自顾自的出了茶室,听脚步声,是去了二楼。 不过三四分钟,他又转了回来,没有入座,就站在茶桌的边上,将手里拎着
的一个手提箱丢在河内善的面前,说道:「这是我现在能给你的东西,你都拿去
吧,主要是一些不记名债券,剩下的,你多给我两天时间,我去替你筹措。不能
保证让你满意,但应该也不至于让你失望。」 第一百零四章:深远的布局 宫下北是真心没有骗人的意思,箱子里的确是一大笔不记名债券,如果河内
善愿意的话,他可以全部拿走,甚至此后的几天,宫下北还会给他更多的钱,目
的就是结清彼此间的所有联系。 他不喜欢河内善,更不喜欢他所做的事情,在他看来,赤本当初安排这样的
事情,只是给他自己留了最后一张底牌,这张底牌没有别的作用,只能拼个鱼死
网破的下场。 鱼死网破,对鱼而言原本就是个很可悲的下场,因为网破了还可以补上,但
鱼死了就怎么也救不活了,至于撒网的渔人,又会承受多大的损失? 东西丢给河内善,宫下北直接转身上楼,去了自己的书房。 重新坐到书桌的后面,宫下北从上了锁的抽屉里将叶山智京留下的那个档案
匣重新拿出来,取了宫原阳平的档案出来,从头到尾仔细去看。 那个封面上有铁臂阿童木的记事本,是一本日记,属于就读时的宫原阳平,
其中有价值的东西并不多,更多的,还是记录一个年轻人的心路历程。 记事本下面,就是宫原阳平的详细档案,按照上面的显示,这人也是个孤儿,
不过是个真正的日本人。他是当年的赤本从长崎一家病院门前捡到的,父母是谁
都不清楚。 赤本收养了他,供他读书、上学,宫原阳平也很争气,一直以来成绩都很优
秀,并且最终获得了进入松下政经塾深造的机会。 从松下政经塾毕业之后,宫原阳平先是进了松下寿电子工业株式会社,从一
名普通职员做起,不过三四年的时间,便被提拔为科长,继而成为理事、干事长。 1981年,刚刚35岁的宫原阳平辞去了松下寿电子工业株式会社的一切职务,
转而开始从政,他以自民党籍的身份,参加了大阪地方议员的选举,并获得成功。 三年后,也就是 1984年,以自民党大阪第4选区代表的身份参加众议院议员
选举,不过遭遇了挫折,没能胜选,但是四年后的1988年,他卷土重来,并一举
获得胜选。 在自民党内,宫原阳平属于典型的少壮派,他什么都敢说,什么人都敢得罪,
谁的面子都不给,并由此形成了自己的作风做派,属于很特殊的跨派系议员。 而在明面上,宫原阳平与赤本是没有什么往来的,他甚至屡屡攻击赤本这个
地下党产负责人,总是扬言要调查赤本,要把他换掉,但是在阴影里,他却是那
个总给赤本通信报信的人。 这两年经济下滑,赤本负责打理的自民党地下党产也缩水严重,自民党内要
求换掉他的呼声也是越来越高,而赤本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大
程度上都是得益于宫原阳平的通风报信。赤本总能在对手采取行动之前,就先一
步得到消息,并着手安排布置,化解风险。 将宫原阳平的资料放到一边,宫下北拿过匣子里的第二份档案材料。 正准备拆开看的时候,就听到房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放下手里的档案袋,宫下北说道。 「先生,」进来的人是松浦由纪子,她送来一杯水,放在宫下北的书桌上,
说道,「楼下那位河内先生不肯走,他想要求见你。」 「我知道了,」宫下北点点头,将水杯拿过来,试了试温度。 水是温热的,正好喝,他将一杯水一饮而尽,说道:「他既然不想走,那就
让他等着吧,不用理他。」 话说完,他重新将那份文件拿起来,拆开封口,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
上。 这个袋子里的东西也不多,只有两个文件簿和一串黝黑的手链。 宫下北好奇的将那个手链拿过来,放到台灯下看了看。 手链上的珠子是石头,不知道是什么石头,之前似乎是被火烧过,那种黑色
就是烧出来的,有些珠子都龟裂了。 将珠子放在一边,宫下北拿过绿皮的那个文件簿,翻开硬皮的封面,看了看
扉页,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个账本。 他将这个文件簿放下,又拿过另一个,同样是打开扉页看了看。 与之前的文件簿不同,这个文件簿的扉页上贴着一张彩色的照片,在这张照
片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穿着白色西装的叶山智京,另外一个却是穿着黑色晚
礼裙的女人。 这女人长的很艳丽,不,不只是艳丽,还非常有气质,让人看一眼就会有一
种讨她欢喜,和她上演一场浪漫爱情故事的冲动。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应该不长,因为里面的叶山智京已经是中年了,而那个
女人却显得很年轻,看着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宫下北将扉页掀过去,后面就是一个人的档案信息。 姓名一栏里填的是立川千惠美,这应该就是照片中那个女人的名字。 而后面的资料显示,这女人是赤本在1958年收养的,收养的地点是横滨一个
名为志愿者之家的孤儿院。她的父母在一场火灾中丧生,留给她的全部遗物就只
有那一串手链,而当时的立川千惠美才 2岁。 后面的资料就是她的人生轨迹了,她也是赤本供养长大的,只不过她的经历
比较另类,在日本女子大学心理学专业毕业之后,她竟然跑去做了一个陪酒女郎,
而且一做就是近 20年。 她曾经是歌舞伎町一番街从1985年到1989年,四年中公认的所谓「嬢王」,
而在私下里,她则打理着赤本名下的7处高级陪酒屋,12家泡泡浴馆,6家歌舞俱
乐部以及 9处粉红沙龙。 每个月的15号,立川千惠美都会跟叶山智京交一次账,这也是赤本诸多产业
中,获利很丰厚的一部分。 宫下北将这个文件簿放在一边,又将那个绿皮的文件簿拿过来,打开看了看。 与预想中的相同,这份文件簿是立川千惠美上缴盈利的记录账本,从1985年
开始,上个月,每个月的数额都记得非常清楚,包括每一笔钱存入了哪个账户,
都有详尽的记录。 宫下北看得很仔细,他将过去数年里,每个月的账目记录都看了一遍,他不
是想要计算立川千惠美上缴了多少钱,而是要看这些产业分布在什么地方,每个
月之间大其概的差额有多少。 从今往后,这些产业就是属于他的了,他必须对自己的财产有一个大概的了
解。 立川千惠美负责打理的这些产业,并不是都在东京,但也就是在东京周围的
几个城市里。其中盈利状况最好的,就是那六家歌舞俱乐部,其次就是那些陪酒
屋,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自从经济陷入不景气状态之后,日本的情色产业似乎
进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这个特点很有趣,也很奇怪,但是却在全世界都通用。 写写算算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宫下北才将一本账簿全都看完。 或许是盯着账本看的时间太久了,两只眼睛都有些酸涩。他用手指揉了揉鬓
角,随即看了看书房角落里的落地钟。 竟然已经是晚上12点钟了。 没有继续去看剩下的三份档案,宫下北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重新放到档案
匣里,随即起身走出书房,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楼下的客厅里非常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松浦由纪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宫下北一路下来都没看见她。 茶室门口已经没人了,探头看看,房间内也空空的,不过那个箱子还在地上
放着,没动地方。 宫下北摇摇头,正准备起身回到楼上去,就见松浦由纪子搓着双手从门外走
进来,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随即轻声说道:「河内先生和樱子小姐还没有
走,先生还是见他们一面吧。」 宫下北皱了皱眉头,径直走到门边,隔着门朝外面看了一眼。 在门外的回廊上,河内善趴伏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而在他的身边,则是小
室樱子。 宫下北看着他们两个,沉默了几秒种后,说道:「河内君已经考虑清楚了吗?
你的意思是……」 河内善脑门顶在地上,态度恭敬的道:「河内知道错了,我愿意继续为主人
效力,成为赤本家的家臣。」 宫下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上前两步,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子扶起
河内善:「我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不过,既然河内君不打算自立门户,而是想
要继续留在赤本家。那么,今后做事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一边的小室樱子,问道:「你的意思呢?还想打死我吗?」 「请……请主人责罚我吧。」小室樱子低下头,小声道。 「这个……我没兴趣责罚你」宫下北本来想说算了,可是看到小室樱子那冷
艳的身姿,他忍不住心里有点痒痒:「河内君,她是你的部下,你的意见呢?」 河内善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樱子对主人无礼,必须给她点教训,不如打
她的屁股作为惩罚吧。」 三个人走进屋里之后,河内善命令樱子趴伏在书桌上,然后解开她的腰带,
把她的裤子脱了下来。小室樱子顺从地叉开双腿,故意暧昧地扭动了几下屁股。 在小室樱子来不及抗议之前,宫下北就从抽屉里取出一副亮闪闪的钢质手铐,
铐住了她的双手。对这个武力值超高的女人,宫下北还是觉得把她铐起来比较安
全一些。 河内善俯身亲吻一下她的嘴唇,然后伸手抓住她的屁股,用力拧了一把她臀
部结实的肌肉。小室樱子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那只手抓捏了一会她的屁股之后,
突然粗鲁地用手指捅进两片花唇间,指尖轻轻地拨动着两片花唇。 小室樱子忍不住痒,摇晃着臀部,在两个男人面前,淫猥地张开了双腿。从
她股间升起了一股熟悉的悸动,她知道自己的情欲被在被挑逗起来。 宫下北也忍不住加入调戏她的行列,手伸到前面抚摸着她的阴部,用指尖捏
住她的阴蒂。 「樱子有一个很漂亮的屁股……怎么样,很可爱吧。」河内善在她的花唇间
抚摸了一会之后,手指伸向她的菊花蕾处,然后按压了一下那个富有弹性的肉孔。 手指在禁忌之处的触碰,让小室樱子不由自主地收缩着括约肌,夹住了入侵
的手指。 宫下北也试着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肛门,迟疑着说道:「我等会可以用她的后
庭吗?她这里太紧了,我不想弄伤她。」 「没关系,以前我自己也用过她的菊花……多给她涂一点润滑油膏就可以了。」
河内善确信地说「等会惩罚过她之后,主人可以在她这里享受一下,樱子会让你
很舒服的。」 小室樱子被铐在书桌上趴着,两个男人在她身后,用手指刺戳着她的阴道和
肛门。樱子只能咬着嘴唇忍耐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阴唇充血亢奋起来,阴蒂也
逐渐变得硬挺突起,期待着被人抚触。更糟的是,她知道那两个男人都看见了她
身体上的变化。 河内善用手扶住她的腰肢,调整着她的姿势,让臀部撅的更高一些,这个姿
势让她看起来更加淫猥。他笑着用手指弹了一下阴蒂:「樱子,你已经开始兴奋
了吗?不过现在还不是让你快活的时候,等受到过处罚之后,我会让你得到高潮
的。」 宫下北从墙上拿起一个包裹着皮革的板子,递到她的嘴边:「来,亲一下它,
我们就要开始处罚你了。」 当小室樱子亲吻这板子时,她心里不禁怀疑,到底有多少女人也曾经这样亲
过它。 虽然被板子狠狠地抽打着屁股,不过对于受过审讯训练的小室樱子来说,这
种程度的程度的痛苦,还在她能忍受的界线之内。 但是,在疼痛的刺激下,她的阴唇和阴蒂肿胀得更加厉害,阴道里也渗流出
湿濡的液体。小室樱子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挨了几下板子,甚至不知道何时惩罚已
经停止了,她只听到身后男人急促的喘息着:「哦,我忍不住了,我现在就想上
她……」 宫下北用手抓住她红肿的臀部,将坚挺的肉棒捅进了阴道里,在她体内一阵
猛烈的刺戮。小室樱子被压抑的欲火彻底点燃,她尖叫着扭动屁股,很快就达到
了高潮。 河内善走到小室樱子面前,抚摸着她的脸蛋,把她的发丝拨到肩后,亲吻了
一下她的嘴唇。 「樱子,用嘴帮我吸一下。」河内善裤档里的肉棒也早就挺立起来,小室樱
子努力张开嘴,将主人的肉棒含进口中,品尝着那熟悉的味道。 樱子用舌头卷着龟头吸吮着,阴茎的味道尝起来非常浓郁,龟头马眼处正泊
泊地流溢着透明的液体。河内善闭上眼享受着女人的服侍,射精之后他倒退了几
步,从樱子的嘴里抽出阴茎,然后拍了拍她的脑袋,像主人在奖励忠诚的母狗。 ? ? 第一百零五章:西福寺会面 雪后初晴,东京的天气不仅没有变得暖和起来,气温反倒更是下降了两三度,
小巷道路两边堆积起来的积雪,表层凝结成了冰,用脚踩上去,稍稍能承受一些
压力。 西福寺别墅的院落外,宫下北穿着一件黑色的呢料大衣,双手揣在大衣口袋
里,抬着一只脚去踩踏路边一个雪人圆鼓鼓的肚皮。 「咔嚓,」踩得力度似乎大了一点,雪人肚子表面的冰层碎裂,半只擦得雪
亮的皮鞋一下陷进雪里,再抽出来的时候,鞋面上已经粘了一层碎雪。 河内善束手站在一边,看着他这种幼稚的举动,有些干裂的嘴唇抽了抽,却
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接受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作为自己的新主人,也愿意为他效忠,这倒不是说
他担心宫下北赶他出门,而是他认可昨晚对方说的那番话:责任,一个愿意承担
责任的主人,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最重要的是,这位新主人似乎真的很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所做的事,貌似,
这位新主人想要做出些改变,如果这种改变是良性的,河内善觉的自己什么都能
接受。 一脚将雪人的肚子上踩了一个洞出来,宫下北歪着头朝这个洞看了半晌,突
然又弯下腰,从另一边的雪堆上抓了一把雪过来,将这个脚印一点点的补上。 看着雪人的肚子被重新补上,宫下北满意的笑了笑,刚刚抓过积雪的手顺势
在大衣口袋下方擦了擦,转身看着河内善说道:「河内啊,你去领养一个儿子吧。」 河内善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他
还是微微躬身,说道:「是,主人。」 宫下北接着说道:「儿子呢,还是要从小带大的好,会多很多乐趣,关键是,
你可在自己快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将你惹下的麻烦都摆平掉,免得像我那位父亲
一样,人都快走了,还留给我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河内善能说什么?他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我觉得你和父亲简直就是完全一样的人,」宫下北走过来,站在河
内善的面前,继续说道,「瞧,你们两个人的精神都不怎么正常,还都有身体上
的残缺,只不过你比父亲多伤了两处地方……嗯,不如,你就别叫河内善了,叫
赤本次郎怎么样?」 河内善身子都躬成九十度了。 「你怕什么,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对你说的一切都是真心话。」宫下北也弯
下腰,凑到河内善耳边小声说道,「你并不亏欠父亲的,反倒是他亏欠你不少。」 河内善还是不说话,他原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现在这个时候更不会开口了。 巷道口拐过来一辆米黄色的轿车,宫下北朝车开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
「这是谁来了?」 「是立川千惠美,」河内善直起腰,朝那辆车看了一眼,回答道。 宫下北点点头,转身走回到院门前的台阶上。河内善跟着他一块走过去,站
在台阶下,面朝车子开过来的方向。 米黄色的轿车很快开过来,就在离着院门不到五六米的地方停下,车门开启,
一个身材高挑、留着过肩长发的女人从驾驶位内钻出来。 这女人头上斜戴着一顶黑色的无沿小圆帽,脸上有一副宽大的黑色墨镜,身
穿一件浅黄色的翻绒短大衣,搭配着一条黑色的衬裙,脚下则是一双筒高过膝的
黑色高根绒靴。靴筒与短裙之间,是两截白皙刺眼的大腿。 从车上下来,女人先朝着宫下北和河内善依次弯腰行礼,这才不疾不徐的走
过来,当站到台阶下的时候,她摘下脸上的墨镜,仔细看了宫下北一眼,躬身说
道:「先生。」 宫下北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河内君,」女人又朝河内善弯腰行礼,说道,「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但停在耳朵里,又会给人一种糯糯的感觉,挠的人心
里痒痒的。 宫下北居高临下,看这个叫立川千惠美的女人,脑子里浮现出她的那些资料。 看看那张精致到令人心醉的脸,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却还像个二十七八岁的
轻熟女,难怪能在歌舞伎町一番街保有那么多年的嬢王桂冠。 「和千惠美小姐比起来,不算太好,」河内善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种带刺的话,立川千惠美似乎早就习惯了,她也不在意,只是浅浅一笑,
便重新将注意力转到宫下北的身上。 「先生今天叫千惠美过来有什么事吗?」尽管站在一节台阶的下面,可身高
足有一米七五的立川千惠美,仍旧看着比宫下北矮不了多少,「这个月交账的日
子还没到呢,相应的款项还在整理中,如果要提前交的话,我还需要两天时间。」 宫下北看了看她,露齿一笑,目光随即偏转过去,看向巷道的入口处,在那
里,又有一个黑色的轿车拐了过来。 「主人,是圣田大吾来了。」河内善轻声说道。 宫下北点点头,圣田大吾,同样也是被赤本收养的一个孤儿,年纪上要比立
川千惠美大两岁,他负责经营赤本名下的 36家「T·U·C」门店以及14家大型的博
青哥、博青嫂店铺。 所谓的博青哥店铺,就是扒金库游戏店,而博青嫂则是老虎机游戏店,这两
种游戏店,实际上都是赌博性质的经营场所。 日本法律是禁止赌博的,所以,类似博青哥、博青嫂这种赌博店,为了避开
法律的限制,是不提供现金提取服务的,也就是说客人在店里赢了钱,是没办法
再在店里兑换现金的,只能选择等值的礼品。 至于那些「T· U·C」门店,就是专门为客人提供礼品兑换现金服务的,这些
门店被客人们称之为寡妇福利会,他们负责将礼品回收,再送到一个个的游戏店
里去,当然,支付给客人们的现金肯定不是与礼品本身等值的,而那部分差价,
就是这些门店的利润来源。 黑色的轿车行驶到院门前,停在了立川千惠美那辆车的后面,车门开启,一
个瘦高个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 与立川千惠美不一样,这个中年人下了车,一边整理着身上的灰色西装,一
边一路小跑的奔过来,在离着院门还有三四米的地方站定,朝着宫下北就是一个
九十度的鞠躬,同时说道:「良一先生,非常抱歉,我来晚了。」 他弓着腰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宫下北的回应,这才直起身子,
又朝河内善鞠躬行礼,说道:「河内先生,非常抱歉!」 河内善看了看宫下北,也没有开口。 中年人正是圣田大吾,两次问候,都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他显得有些尴尬,
起身又朝站在一边的立川千惠美看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却没有再说
什么,很明显,他认识立川千惠美,但却不是很熟悉。 四个人就那么不尴不尬的站在院门口,过了约莫三四分钟,又一辆浅蓝色的
轿车出现在巷道口。 车子停在圣田大吾那辆车的后面,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 「主人,是江川辽介,」河内善小声说道。 宫下北点点头,等着中年人走过来,行礼问候,这才转过身,说道:「到里
面说话吧。」 江川辽介,叶山智京留下来的名单中第四个人,他负责的生意,主要是赤本
名下的那部分金融投资公司,不是高利贷性质的,是正常的金融投资公司。 叶山智京留下来的名单中,一共有五个人,除了今天到场的三个人之外,还
有没有到场的宫原阳平,以及主要负责打理赤本名下各类股权、债券业务的古田
静。 由于今天这场会面,与宫原阳平、古田静没有关系,所以宫下北就没有通知
这两个人过来,另外,古田静负责的生意都是合法的,处在明面上的,而宫原阳
平的身份又比较特殊,所以,宫下北本身就没想让他们接触。 别墅一楼的客厅内,宫下北面朝门口的方向,跪坐在一方榻榻米上,河内善
坐在他右侧的后方,而在他的对面,便是江川辽介三人。 等到一众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跪坐好,宫下北朝站在大厅右侧的一名保镖点
点头,后者鞠躬行礼,转身去了楼上,没一会儿,端着一个托盘走下来。 托盘里没有茶水,只是放着三个账本以及三件杂物。保镖将托盘放到宫下北
面前,再次行礼,而后退回原来的位置。 「三位应该都认识我了,」宫下北看了一眼托盘,说道,「我是赤本良一,
赤本原介先生的继承者,换句话说,你们现在所负责的生意,今后将由我来打理。」 「我不是父亲,也不是你们最熟悉的叶山君,我就是赤本良一,」宫下北说
道,「我有自己做事的方式,也有自己做事的风格,在此之前,你们不熟悉我,
我也不熟悉你们,所以,为了省却将来的麻烦,我今天才特意将你们请过来,大
家算是简单的认识一下。」 【未完待续】